月见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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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中谁寄雪思来

 * 整理文档偶然翻到,印象中是16年寒假摸的鱼,读了一遍觉得不愧是我!


        这天,久在药谷学医的北冥小姐被召回了府中。


  起因源于一份自南宫世家递来,意在尽早为其少主添置家室的聘书。二族联姻早有既定之实——早年北冥先宗主曾同南宫族长许下一纸婚约,允诺将其掌上明珠北冥雪许配给长子南宫问天。


  名威望重的南宫世家正如日中天,少主南宫问天这些年又声名鹊起,是闻名遐迩的人中佼佼。


  这桩为世人或艳羡、或妒忌的婚事,却是经由北冥一众长老集议了数日,也未能达成一致。只因北冥这现今族长,北冥小姐的兄长北冥雷,不明缘何一心意欲退亲,立场之坚决,委实教北冥族人犯难。


  缓步踱出议事厅,北冥雷一脸倦色地揉着眉心,又是一整日同长老们唇枪舌剑的论战,此时耳畔依旧嘈嘈切切不绝,扰人余音挥之不散——


  “若能与南宫世家结成秦晋之好,于我族裨益不可胜数,旁人求之不得,还望族长大人三思......”


  “为小姐寻个好归宿乃是先宗主遗愿,族长大人也是至孝之人,必不该忤逆才是。”


  “族长既顾虑小姐意愿,小姐已被我等千里迢迢请回,此刻应候在茶室,族长大人一问便知。”


  悄无声息推开虚掩的门,北冥雪正跪坐于案前,执笔一撇一捺作得专注,娴静和婉的一抹侧影,望之十二分的落落动人。


  满室怡人墨香氤氲,他却下意识凝神屏息,唯恐惊碎一场虚浮美梦一般蹑足前行。


  将步子压得极轻,北冥雷悄声凑上前去看她所书。淡雅簇新的一枚花笺上,是十分清丽隽秀的字体,虽是闺阁之风,可因素临名家,甚有几分笔力。


  “在写什么?”


  北冥雪瑟然一惊,不自然地扬腕理了理鬓发,柔声答道,“是药方,”言间添了几分不意觉察的钝涩,“方才经过议事厅外,偶然听见哥哥咳了几声。”


  北冥雷闻言微怔,连连摆手,“一点咳嗽而已,哪里用得上吃药?”


  她搁笔去浣手,将纸铺展开晾干墨迹,“已经给哥哥煎好了一剂,这会子应当放凉了,我去端来。”


  接过递来汤药时手指无意相触,却是一瞬即分,北冥雷不禁蹙眉,“手怎么这么冷?”就势探去握住,以送去温度。


  她手心湿漉漉遍满了薄汗,莹白如玉的秀面微垂,隐去眼中一片亟待掩饰的惶惑,耳廓却不知不觉敷上一层醉酒般的酡红。


  北冥雷自认,单是这样不着痕迹的注视,于他而言已成此生难解之疾,纵然承受病痛万般折磨,依然甘之如饴。


  心绪如手中瓷碗内未沥净的药渣静默翻涌,北冥雷斟酌字句道,“与南宫一族联姻......”


  “与南宫一族联姻,于北冥助力颇多,且是父亲大人遗志......”


  此时辨不分明她的神色,那语气却分外淡然寥落,仿佛只在作一出事不关己的陈述。


  “你真这么想?”北冥雷暗自蜷紧手指,用力到指节开始发白,以此来抵消心口那撕裂般的痛楚。


  那一瞬间,她觉得心弦无端端地颤了一下,有什么话语正全力振翅试图冲破枷锁,好似只要她肯交出勇气,就意味着一切。


  她抬眼对上他目光的一瞬,呼吸急促起来。


 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,是少年人望向心上人的眷恋深情,和只有她能读懂的隐隐热切。


  这样的眼神,从来只会对着她。


  纷乱的思绪坠得一颗心满满当当,只余一口气忽明忽灭地吊着她,如同下一刻,她就将难以自持地脱力软倒在地。


  你真这么想?


  ——不。


  她波澜不惊的面容下正卷涌出惊涛骇浪,理智如一叶小舟摇摇欲坠,有什么字句几欲脱口而出。


  ——我并不想嫁与旁人。


  ——我爱你。


  她动了动唇,逼迫自己发出音节。


  “是。”


  尔后避开不去看他。


  都说家主大人生得一副好相貌,族中女子十之八九芳心倾慕,她若有意拿哪个姑娘打趣他,他便会玩笑说,“她们都没你好看。”


  是了,她的模样与他如此相似。


  就连此时,他英挺的眉眼中犹如实质的凝重哀意,也与她如出一辙。


  纵使情深。


  那终究只能是她此生不可及的妄想。


  他眼中沉淀近乎绝望的苦涩,仿若手中满一碗茶褐的药汁浓稠。他蓦地撂下碗,双手近乎钳制地按住北冥雪双肩,迫使她扬眸望向自己。“你......实话告诉我。”


  她心中刹那悸动,竭力自持亦无招架之力,不由凄凉道,“阿雪作何想,又有什么要紧?”


  浸透悲戚的眼瞳沉静如一汪深潭寂水,对视时教他横生几要溺毙其中的错觉。


  北冥雪缄然伫立着,下一秒便不防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。


  “阿雪......”鼻端萦绕他衣衫上的皂香,温柔失神的轻喃,使她稍有不慎,便要堕入名为沉沦的深渊,北冥雪强自抑下眼底温热夺眶而出的冲动,双手勉力抵住心口,好似凭此就能不去动摇,殊不知仅是这样已然耗尽了她全数心力。


  那是......她的亲哥哥。


  心中百折千回,翻转出无限悲辛,她轻挣了一下,“哥哥,别这样。”


  “阿雪,我们走吧。”


  “......去哪?”


  “哪里都好,去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。”


  她身子轻颤了下,许久无言。


  北冥雷却不自觉恍惚地去想,她怎么又清减了些,定是药谷习医日子太过劳碌,以后定不会令她吃一丝苦......


  然而连恍惚都是奢侈。


  她已镇定心神,一字一句道,“兄长大人,忘了自己身份了吗?”


  他如受炮烙般陡然缩回手,眼中俱是痛楚,“阿雪......”


  她此时五内俱楚,鼻尖酸涩如针刺闪烁,已是万般不忍,只好别过头道,“爹生前总怨你不够稳重,恐难以继承族长之位,总像这样由着性子来可怎么行?”


  “是么?”他满目怆然,似笑非笑地自问自答道,“是啊,那可怎么行......”


  北冥雷近身上前,止步于咫尺之隔,依稀可嗅到她身上清苦药香,他道不出名目,只知是惯有是熨帖好闻。


  他俯身,唇瓣擦在她耳畔,犹如一双恋人在喁喁私语:


  “......阿雪嫁与南宫宗主,于北冥一族有功,想得什么赏赐?”


  她垂眸取过花笺,眼中隐约有泪光盈然,“那就劳烦哥哥,收下这药方。”


  北冥雷维持着倾身的姿势,双手搭上她的肩——


  一吻轻柔宛如羽毛,寂然落于她阖上的眼,然而此间分量,却沉重得令她几乎无法睁开。


  一缕滚烫的泪顺着面颊滑落,耳边萦绕最后一点咸涩记忆——


  “此疾无药可解,不过,阿雪的方子我记住了。”


  再睁眼时,恍如隔世。


  她会披上嫁衣,随着南宫家的迎亲人马离他而去;而他继续依从长老指点,经营承袭而来的北冥族长之职。


  一切犹与往日别无二致,却已迥乎不同。


  指间视如珍宝攥住的素净花笺上泪痕宛然,有墨迹洇开的几行簪花小楷,诉说着谁的情思:


  雪见    栀子心

  合欢    地不容

  当归  忘忧  向前

  无患子    莲子心

  相思子  千里及  也白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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